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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节

第(3/5)节
罗都是结了婚的人——这是当时一般男子的通病。差不多人人都是还没听到过“恋爱”这名词,早就已经结婚生子。郭与罗与两个女友之间,只能发乎情止乎礼,然而也并不因此感到苦闷。两人常在背后讨论得津津有味,两个异性的一言一笑,都成为他们互相取笑的材料。此外又根据她们来信的笔触,研究她们俩的个性——虽然天天见面,他们仍旧时常通信,但仅只是落落大方的友谊信,不能称作情书。——他们从书法与措词上可以看出密斯周的豪爽,密斯范的幽娴,久已分析得无微不至,不可能再有新的发现,然而仍旧孜孜地互相传观,品题,对朋友的爱人不吝加以赞美,私下里却庆幸自己的一个更胜一筹。这一类的谈话他们永远不感到厌倦。

    在当时的中国,恋爱完全是一种新的经验,仅只这一点点已经很够味了。

    小船驶入一片荷叶,洒黄点子的大绿碟子磨着船舷嗤嗤响着。随即寂静了下来。船夫与他的小女儿倚在桨上一动也不动,由着船只自己漂流。偶尔听见那湖水卟的一响,仿佛嘴里含着一块糖。

    “这礼拜六回去不回去?”密斯范问。

    “这次大概赖不掉,”罗微笑着回答。“再不回去我母亲要闹了。”

    她微笑。他尽管推在母亲身上,事实依旧是回到妻子身边。

    近来罗每次回家,总是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密斯范。回去之前,回来之后,密斯范的不愉快也渐渐地表示得更明显。

    这一天她仅只问了这样一声,已经给了他很深的刺激。船到了平湖秋月,密斯周上岸去买藕粉,郭陪了她去。罗与密斯范倚在朱漆栏杆边等着,两人一直默然。

    “我下了个决心,”罗突然望着湖低声说。然后,看她并没有问他是什么决心,他便又说,“密斯范,你肯不肯答应等我?也许要好些年。”

    她低下了头,扭过身去,两手卷弄着左边的衣角。

    当天她并没有吐口同意他离婚。但是那天晚上他们四个人在楼外楼吃饭,罗已经感到这可以说是他们的定情之夕,同时觉得他已经献身于一种奋斗。那天晚上喝的酒,滋味也异样,像是寒夜远行的人上路之前的最后一杯酒。

    楼外楼的名称虽然诗意很浓,三面临湖,风景也确是好,那菜馆本身却是毫不讲究外表,简陋的窗框,油腻腻的旧家具,堂馆向楼下厨房里曼声高唱着菜名。一盘炝虾上的大玻璃罩揭开之后,有两只虾跳到桌上,在酱油碟里跳出跳进,终于落到密斯范身上,将她那浅色的袄上淋淋漓漓染上一行酱油迹。密斯周尖声叫了起来。在昏黄的灯光下,密斯范红着脸很快乐的样子,似乎毫不介意。

    罗直到下一个星期六方才回家。那是离杭州不远的一个村庄,连乘火车带独轮车不到两个钟头。一到家,他母亲大声宣布蠲免媳妇当天的各项任务,因为她丈夫回来了。媳妇反而觉得不好意思。她大概因为不确定他回来不回来,所以在绸夹袄上罩上一件蓝布短衫,隐隐露出里面的大红缎子滚边。

    这天晚上他向她开口提出离婚。她哭了一夜。那情形的不可忍受,简直仿佛是一个法官与他判处死刑的罪犯同睡在一张床上。不论他怎样为自己辩护,他知道他是判她终身守寡,而且是不名誉的守寡。

    “我犯了七出之条哪一条?”她一面愤怒地抽噎着,一面尽钉着他问。

    第二天他母亲知道了,大发脾气,不许再提这话。罗回到杭州,从此不再回家。他母亲托他舅舅到杭州来找他,百般劝说晓谕。他也设法请一个堂兄下乡去代他向家里疏通。托亲戚办交涉,向来是耽误时候,而且亲戚代人传话,只能传好话,决裂的话由他们转达是靠不住的,因为大家都以和事佬自居,尤其事关婚姻。拆散人家婚姻是伤阴骘损阳寿的。

    罗请律师写了封措辞严厉的信给他妻子。家里只是置之不理,他妻子娘家人却气得揎拳掳臂,说:“他们罗家太欺负人。当我们张家人都死光了?”恨不得兴师动众打到罗家,把房子也拆了,那没良心的小鬼即使不在家,也把老太婆拖出来打个半死。只等他家姑奶奶在罗家门框上一索子吊死了,就好动手替她复仇。但是这事究竟各人自己主张,未便催促。

    乡下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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