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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耻之徒_38

第(2/3)节
色的胸羽,以一种高傲而愤怒的姿势,在这城市的上空盘旋着。

    然后她的视线离开了那只鸟,慢慢下移。经过了一辆飞驰而过的黄面的,她看见马路的对面站着一个青年,手里提着简陋而不体面的网兜,眼中有着与她相似的困惑。

    1996年,农转非已经不再像计划经济时代时那样金光四射。城市向它的周边张开了怀抱。距离《外来妹》的热播已经过去快六年。路边房地产广告悄然而立。城镇户口意味着分配住房这一命题成为了一去不回的历史。

    次年二月,二十一岁的佟帅和二十一岁的何晶在出租房里订下了彼此终生,与此同时,电视里时代的总设计师安详入眠。没有人站在大街上哭泣。人们只是在见面是谈论着这件事情,仅仅是谈论。生活不再是一个舞台,不再需要他们时时刻刻表演于无形的监视之下,因此他们可以不用再为了谁的死去而表面哭泣,内心窃喜。于是他们的生活依旧。

    年轻人在简陋的棚屋里做爱。

    他们在彼此炽热的身体中到达愉悦的:“我爱你!我今生今世只爱你!”

    她突然感到害怕,那一点喜悦全部揉进了自卑带来的恐慌中,但她并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卑,反而挺起胸脯,她捂住他的嘴,制止他:“别这样,城里人才说爱来爱去的,做作,虚伪!”

    然后她听见电视机里似乎有人在歌唱:“一九七九年,那是一个春天……”

    又似乎有人在慷慨激昂:“让我们一起张开怀抱,迎接香港回归,开启一段崭新的历史!”

    他忽然激动而疯狂地亲吻着她,他说:你看,香港都要回归了!是的,香港要回归了,然后是澳门,我们的国家正变得强大。我们应该留在这里,留在城市里。

    其实他并不知道,香港回归跟留在城市里有什么逻辑上的直接联系,甚至他也完全没有主意,未来会变成什么样。

    她望着天花板,突然觉得顶上那天也似乎开阔了许多,她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:我们应该留在这里。

    就在他们近似迷惘的憧憬之间,一个新的时代,就此展开。

    没有人知道它会不会变得更好,但每个人都在想,至少它不会变得更糟。

    我和袁城回到律所,从事发地开始走起,一路走到城管局。我一直把自己想象成佟帅,想还原整个故事,这期间,竟突发了一种莫名的使命感。

    事发当天是个周六,佟帅夫妇通常会选择在五点半出摊,九点收摊回家,睡上几个小时,然后准备准备,下午四点再次出摊。他们避开九点之后这段时间,他们知道这个时间段城管活动最为频繁。但是那一天他们选择了九点出摊,是因为他们听说有个城管结婚,全天都是安全的。于是他们选择放弃睡眠时间,为多挣一天钱。大儿子佟乐已经因为钱的原因,第二次错过去上海参加美术培训的机会了。

    出摊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,但仍旧比平时是要多一些的。佟帅看了一眼四周围熟悉的建筑里,人们面无表情地进进出出。十年了,城市并没有变得更亲和更温暖,参天高楼披着一层玻璃外衣静静地站立在阳光下,远远望去,好似一只只泛着金属光泽的冰冷而坚硬的机械怪兽,它们在沉睡。没有人知道这些现代化的巨兽什么时候会醒来。

    十年了,他依旧拿着一张暂住证,暂住在自己的祖国,暂住在这个永远不会向他们敞开怀抱的城市里。因为没有户口,他的儿子只能去念子弟工小学。但他们仍然是感谢城市的,因为城市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,因为城市至少给了他们一个生存的角落,不管是大楼的阴影下,还是胡同的死角里。

    佟帅大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,何晶也是一样。十年前,年轻人以逃离的速度与姿势离开农村来到城市,他们脚步轻盈,欢快活泼,而十年后,他们又以衰老的腔调与节奏,冷静地眺望着远处自己的故乡,他们步履蹒跚——然而依旧快乐,快乐源于对可以在这里安身立命的满足,源于这满足背后对城市宽容的感谢。

    所以当城管踢翻了他的煤气罐,将他摁倒在地的时候,他仍然是感谢城市的。然而他心中并不是没有恨,只不过他恨的不是城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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